沉靜

惜 福

◎沉靜

【明心網】不知不覺又買了一大堆菜回來，打開冰箱才發現一袋沒來得及炒的油菜已發黃了。唉！其實什麼也不用買，今晚就炒點油菜，海帶豆腐就可以了，清淡簡單又營養可口。

不知不覺，是慾望驅使，是慣性使然，還是充斥視聽的無所不在的廣告的誘惑……我們每天都在不斷地買呀買，惟恐不足，不夠，多多益善。

事實上，人們越來越習慣於大量消費，富足豐盛，卻越來越不善於簡單節約。欲壑難填，奢侈起來是沒有邊的，月滿則虧，樂極生悲。

人生在世，貴在一個“惜”字。惜食、惜衣、惜人、惜緣，實乃珍惜幸福。常給孩子講《陰溝裡的白米飯》的故事。宋朝有個宰相整天和皇上一起吃喝玩樂，不理國事，他拼命地搜刮百姓。他的相府蓋得富麗堂皇。一日三餐，頓頓都像擺宴席，滿桌子都是山珍海味。吃不完剩下的飯菜，就一桶一桶毫不吝惜地往陰溝裡倒。隔壁寺院的老和尚見這麼多米漂流過來，十分痛惜，就一瓢一瓢地撈起來，用清水洗淨曬成飯幹給要飯的窮人吃。幾年下來，倒掉的飯居然積攢了好幾大缸。這位宰相禍國殃民，後來被新皇上定了罪，關進監牢。沒了權勢，誰也不理他。連送飯的人也沒有，整天餓肚子。老和尚想教訓教訓他，於是拎著一小袋飯幹去看他。那昔日宰相正餓得發慌，捧起來三口兩口就吃光了。他感激地說：“謝謝您！您真是我的好鄰居！”老和尚冷笑道：“你不必謝我，這飯幹原是你家倒掉的剩飯。宰相大人，你沒想到這剩飯有這樣香甜吧？”宰相羞得滿臉通紅，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。

人的福份是有定數，有限的。過度消耗會折損福份，揮霍殆盡，也就沒福了。老做壞事的人缺德，最終不會有福報的。

也許是潛移默化吧，女兒小小年紀就知道不要浪費糟蹋食物。蘋果吃得只剩小小的核才丟掉。我吃飯時掉在桌上的米粒，她看見了一邊朗朗地念著“誰知盤中餐，粒粒皆辛苦”，一邊用手指著監督我拾起來吃下去才罷休。

人嫌有這種克己自律太拘束，不夠刺激，缺乏樂趣。是因為體會不到平凡的快樂及不揮霍浪費的心安理得。粗茶淡飯也香甜。記得“文革”後期父母下放農村，夏天的晚上，星光下，院子裡，一家五口圍坐在不大的方桌旁，喝著小米稀飯，吃著苞米面餅子，小蔥蘸大醬，咸鴨蛋……那是最難忘香甜的晚餐。

在那艱難的日子，勤勞能幹的母親為三個孩子趕製棉衣，絮棉花，在電燈下一針一線地縫補，常熬到後半夜兩三點鐘……很多年了，那蓄滿母愛的棉襖一直不捨得丟，常拿出來翻曬。女兒五歲時，給她試穿。小妞妞歡天喜地地跑去照鏡子，拍手笑又跳。我和白髮的母親看著她，棉襖雖舊、土氣，但最溫暖貼心，延續的愛的暖流在我們三人之間靜靜湧動。

惜物懷舊，衣櫃裡至今存放滿載著青春戀愛記憶的裙子，孕育寶寶時的棉布小熊孕婦裝，看著美麗的花紋，撫弄著柔軟的布料，昔日重現……

相對比較，惜食惜衣較易，惜緣惜人較難。不經意間忽略漠視的往往是你周遭的親人。

常言道：這山望著那山高。缺乏內省的貪婪的心，眼睛總是往外尋求，外面的世界更精彩──外界空前的誘惑。別人的丈夫妻子更好，人家的孩子更乖巧……不曾看見別人的辛苦付出。廣告中的女人更妖嬈……沒有洞悉豔麗虛飾下的冷漠自私和猙獰的攫取欲……孰不知身邊的妻子原汁原味更醇美真實，是最應得到善待珍愛的。

忙，緊張繁忙的現代生活，人人淪為社會大機器的一部分，身不由己，隨之高速運轉。我不安地發現：很多人身上都帶有這種冷漠的機械屬性。回到家裡，電腦、電視無孔不入地侵佔了他們的時間，剝奪了天倫之樂。日久天長，擅於跟（機器）電腦網絡交流，卻拙於與親人溝通。勤於追逐名利，搞人際關係，卻疏於親情的培育。一大堆時間忙於工作、吃喝、購物、填慾望、陪電腦，卻忘了關愛珍惜身邊的親人。有什麼比這種漠視敷衍更傷親情的嗎？

很多人圖簡單省心省事，用花錢買物來替代感情的培養，事實上並不能完全代替。

前些天，七歲的女兒給我上了一課愛的藝術。她一放學回家就大聲喊我。我正在洗菜，背對著她道：“換衣，衝涼，吃西瓜！”、“媽媽，擁抱時間到！”女兒聲音嬌甜清脆響亮而又喜悅歡快，頭等重要，不容忽視。我放下菜，轉過身，女兒張開手臂，歡笑著跑過來，撲到我懷裡，緊緊地抱著我，小臉偎在我胸前，帶著享受和滿足。

孩子長大上學了，細算起來，與父母接觸的機會越來越少，每個孩子需要在某些時候被抱抱或親親，並且這也是父母的重要工作，孩子有時需要肌膚之親來確切具體地感受父母的愛和溫暖。

良性循環是得到愛的孩子更同情體貼人。有一次，一個兩歲的小女孩跌倒大哭，女兒過去扶起她，抱住她，臉慢慢摩擦著小女孩的頭髮，手輕拍她的背，小聲哄著：“噢，噢，噢……”小女孩很快就不哭了，靜靜地跟小姐姐玩起玩具來了。

在我的理解裡，惜緣惜人的人是懂愛會愛的人。太過自我中心，不顧及他人感受，自戀自私的人在疲於奔命的現代生活壓力下往往焦躁不安，易衝突爭吵，傷人毀緣。一個“惜”字包含著多少關愛、照顧和體貼啊！替對方著想，多付出。

二十多年前的春天，一群大學生正在爬山。一位年輕姑娘不小心被樹枝上的刺劃破了手，流出了血。“唉呀！”在她前面的男生恰巧回頭看到，感同身受地輕聲驚叫。那痛惜憐愛的眼神，關切細心的表情……如電石火剎那間照亮了青澀的青春……令姑娘怦然心動，刻骨銘心。從此拉開了戀愛的序幕，結成美滿婚姻。

如今年過半百的她，每每憶及戀愛起始於一個痛惜憐愛的眼神，慶幸自己在一瞬間發現了丈夫最難得寶貴的特質，誇道：“他可心疼人啦！”。看著她臉上的柔情和嬌憨，那是在很多女人身上早已磨損喪失，而她猶存的風韻。心想被珍惜被疼愛的女人一定活得不累，沒那麼多算計和抱怨。

紅塵滾滾，一片的繁華和喧囂。速食愛情和方便面一樣實用快捷而又缺乏營養，有害身體，沒有意思。

也許太老套，不合時宜吧！我一直欣賞古典情調的愛的韻味，那種悠然深遠，難以言傳的余韻耐人尋味。

惜人惜緣還蓄含著感恩、寬容和慈悲。常念對方的好處、恩情。包容一生的器量。歷經風雨有增無減的善良厚道和忍耐。青春浪漫激情過後，面對生活的艱辛繁瑣，最大的考驗是雙方有無良好的道德信仰，能否志同道合，甘苦與共，同舟共濟。看過錢鐘書楊絳夫婦晚年互相理髮的照片，端詳好久。漫漫歲月中的相知相惜相守，知己默契，相濡以沫的親愛是那樣樸素無華，耐久耐品。

在我眼裡，妻子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抽出時間為家人包頓餃子，最溫馨淳厚。放下功名煩擾，陪親人漫步於星夜的海邊，其間的清妙貼心是對人的珍惜。

繁華落盡見真淳，了悟通透便是豁達智慧。擯棄貪婪虛榮浪費，在清淡儉樸中舒展放鬆自己的身心。靜以修身，儉以養德。珍惜所擁有的，不貪求命裡沒有的。寧靜致遠，淡泊明志。珍惜緣分，善待一切。@